法华寺后院的青竹禅房内,慕卿璃裹着素锦薄毯仍止不住打颤。
春寒料峭的湖水浸透骨髓,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正往下滴着水珠,在青砖上洇开暗色痕迹。
"姑娘快浸到汤泉里暖暖。"
盈夏手忙脚乱地帮她褪下湿透的裙衫,姜嬷嬷已将人按进暗褐色的药汤中。
白雾裹着苦涩的药香漫上来,慕卿璃苍白的唇色总算染了些许暖意。
白露跪坐在紫檀案几前,正将珍珠粉细细碾作齑粉,混着晨露新采的芍药花露。
鎏金香炉里飘出的檀香与外间外雪醅摆弄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的甜香纠缠在一处。
"这、这是..."
姜嬷嬷指尖骤然发颤。沾着药汤的巾帕拂过少女胸口,那道寸许长的暗红伤痕在雪肤上狰狞蜿蜒,在无瑕的肌肤上显得尤为刺目。
嬷嬷声音都变了调:"盈夏!去取墨白神医留下的冰肌膏来!"
几个丫鬟闻言皆是一震,瞬间便红了眼眶。
雪醅捧着的缠枝莲纹碗"当啷"磕在案上,白露手中***险些碾到指尖,埋怨那太子妃平白连累自家姑娘受了这无妄之伤。
慕卿璃慵懒后仰,温泉水滑过胸间暗红伤痕。
她拈起飘至胸前的桃花瓣,花汁顺着起伏的曲线渗入疤痕沟壑:"这般颜色倒衬得皮肤愈发白了。"
指尖蘸着殷红在伤处勾勒,"待长平了用茜草膏掺金箔,刺两片半凋的海棠瓣儿,更有别样的味儿。"
水面忽然漾起涟漪,她倏地沉身至锁骨,氤氲雾气里只余伤痕若隐若现。
一声低笑蓦然逸出红唇,溅起的水珠缀在雪脯上,摇摇欲坠:“总要留着些……教人见了便忍不住想抚平的‘瑕疵’,才好叫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每每瞧见,心头便多添一分对太子妃的‘掂量’。”
一刻钟后,慕卿璃踏出药浴时带起袅袅香雾,鸦青鬓发湿漉漉黏在玉雕般的颈侧,坠着的水珠滑过凝脂锁骨,在雪脯上洇出蜿蜒水痕。
她漫不经心的赤足踏过洇着水痕的青砖,脚踝缠着的赤金铃铛随着步伐轻颤,在氤氲水汽中摇落细碎清音。
鲛绡纱幔被素手勾起时掠过胸前伤疤,流云般曳地的轻纱堪堪掩住旖旎春光——那处新伤正正落在雪脯上方三寸,恰是衣襟交领欲掩还露的位置。
她倚向天漆戗金软榻的瞬间,鎏金烛台上的光影恰镀在腰窝,将薄纱下起伏的曲线染作蜜金色。
那截纤腰似三月新柳,偏生往上又生着牡丹承露的秾艳,夜风卷着细如牛毛的春雨扑进小窗,竟羞怯地避开了榻上***的艳色。
姜嬷嬷看着这人间姝色,恍惚忆起十六年前接生时,产房涌入的那道霞光。
当年裹在锦绣襁褓里的小粉团子,如今已经是令满城牡丹失色的绝色。
“姑娘这般玉琢的人儿,生来就该是被人捧在掌心千娇万宠的,何苦……要费这等心思……” 嬷嬷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疼惜与一丝不赞同的涩然。
然而,话音未落,嬷嬷便知自己说错了话,慌忙要跪。
姜嬷嬷与几个丫鬟皆是与她自幼相伴的。
慕卿璃素来用人不疑,因此她行事,从不对几人避讳。经年**下,众人也皆成心腹。
今日碧湖落水救太子妃,亦未瞒着众人,也知晓嬷嬷说这话只是心疼她。
她虚扶欲跪的姜嬷嬷,唇角噙笑,“嬷嬷快起,以后切莫如此说。”
此刻她心情颇好,从今日太子的反应来看,这番水中邂逅,对她必然难忘。
若她所料不差,赐封侧妃的圣旨很快便会到相府。
真不知此生,侧妃过门,太子会是何等表现呢。
诸事皆循筹谋而进,这般执棋落子,运筹帷幄的掌控,甚合她意。
她望着窗外在宫灯下翩飞的绵绵春雨,青灰色雨丝缠着禅院晚钟,将菩提叶洗得发亮。
半支残烛在青瓷灯盏里摇曳,檀香与雨腥在禅房氤氲出奇异的冷香。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褪色的《金刚经》扉页,那冰凉触感竟与华尔街交易厅的金属键盘如出一辙。
记忆如走马灯般在眼中浮现。
她曾是华尔街资本洪流中最耀眼的游资大佬,二十八岁便铸就百亿资本帝国。
名媛鎏金酒会上流转的眼波总会在她身上凝固。那张被《财富》周刊称作“东方面孔与数字天赋完美融合”的绝世容颜,比纳斯达克指数更牵动人心。
然而这个掌握着资本流向的女王,却从不相信爱情,夜夜笙歌,却从未有固定的男友。
来到这东离国,已经有十六年了。
至于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机舱爆裂的瞬间。
剧痛如钢针穿透天灵盖,再睁眼时,她漂浮在灼热气流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在火海里蜷缩成焦炭。
幽蓝旋涡将她扯进混沌空间,却见飘着个穿青纱古装的魂魄。
对方转身刹那,慕卿璃倒吸一口冷气——那分明是镜中自己的倒影,连眼尾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别...别过来!"
古装美人攥着水袖后退,眸间***欲落未落的晶莹。
那熟悉的绝世容颜梨花带雨的模样,连素来冷情的慕卿璃都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忽就懂了史书上那些为美人烽火戏诸侯的帝王。
慕卿璃挑眉:"撞脸撞到阴曹地府也是缘分,不如组队研究怎么投胎?"
在她刻意释放的善意下,慢慢的,那道胆小的魂魄倒是开始信任她了。
经过虚空几百个昼夜的相处,慕卿璃终于拼凑出真相。
原来古装美人是来自东离国太子侧妃阿璃,闺名与她同名同姓——慕卿璃。
红绸压鬓那日,金銮殿赐婚东宫侧妃的懿旨刚落下,满城朱门半是讥笑半是窥探。
谁人不知东宫与相府缠斗五载,赐婚慕氏嫡女,不过是御座抛出的鎏金秤砣,悬在朱阙下的残棋。
她虽性子软和,却也心思明澄。
红烛燃尽的新婚夜,她独自摘下凤冠,空坐至天明。
她本无心卷入这前朝后院的争斗,新婚第二***便称病,素衣木簪守着萦华殿,将自己活成了东宫中的一抹影子,连廊下鹦鹉都比她有存在感。
直到那夜暴雨浇透宫灯,太子带着酒气破门而入,菱花窗映着纠缠的身影。
一个月后太医诊出喜脉时,她摸着尚未隆起的小腹,眼底终于有了温度。
不曾想,平日里温婉大度的太子妃,却诬陷她与人私通,腹中胎儿乃是孽种。
太子捏着所谓"私通密信"冷笑:"慕相教的好女儿。"
她羞愤难当,却也百口莫辩,更不愿连累自己的娘家,唯有一死,自证清白。
她站在观星台上,雪色裙裾猎猎如幡。
下方传来太子"护驾"的呼喊声时,她转头轻笑,纵身一跃,再次醒来,便已经身处此处。
慕青璃听到无奈的摇了摇头,多好的傻姑娘呀。
"好个痴儿。"
她望着烟青色的身影挑眉:"赔上性命换块贞节牌坊,值当么?若换作我,总归都是一死,总要让那对狗男女血溅三尺。"
在她心中,有什么能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呢!她自己死于空难,那是不得已,但是这个侧妃娘娘……真是可惜了。
古人对自己清白的看重,还真是让她觉着有些——迂腐。
更新时间:2025-07-15 11:1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