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的夜晚,似乎格外短暂。
回到宫中,萧珩已经累得睡着了。
我为他盖好被子,悄然退出了他的寝殿。
月华如水,洒在空旷的庭院里,平添了几分清冷。
我没有回慈宁宫,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冷宫的方向。
陈平带着几名玄甲卫,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冷宫的门,常年紧锁。
那把巨大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
“打开。”
我淡淡地吩咐。
侍卫上前,用钥匙打开了那把沉重的锁。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拉开了尘封的岁月。
一股腐朽、潮湿、还夹杂着秽物的恶臭,扑面而来。
我皱了皱眉,抬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
我记忆中,那个曾经关押我的小院,房门紧闭。
“他在里面?”
我问。
“回太后,是的。”
陈平答道,“每日只送一餐,绝不与他交谈。”
这是我的命令。
我要让他,在无尽的孤独和绝望中,慢慢腐烂。
我走到那扇破旧的门前,透过门上的缝隙,向里望去。
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只能隐约闻到,那股恶臭,更加浓烈了。
“点灯。”
侍卫立刻取来火折子和灯笼。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方寸之地。
然后,我看到了他。
萧彻。
他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身上盖着一床破烂不堪、散发着恶臭的棉被。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像一堆枯草,胡乱地披散在肩上。
脸上,布满了污垢和皱纹,瘦得脱了相。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那双依旧充满了怨毒和不甘的眼睛,我几乎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意气风发的帝王。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光亮,缓缓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你……你来做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来看我死了没有?”
“本宫,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我隔着门,平静地说道。
“什么事?”
他冷笑一声,“是来炫耀你的江山,坐得有多稳吗?”
“不。”
我摇了摇头,“我是来告诉你,苏婉儿的家人,找到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苏家,在他退位后,男丁被流放三千里,女眷被贬为官妓。
这五年来,我一直派人“关照”着他们。
“苏婉儿有一个胞弟,叫苏文,当年被流放时,才十二岁。”
我缓缓地说道,“就在上个月,他在流放之地,染上了瘟疫,死了。死的时候,全身溃烂,连一张草席都没有。”
“她的母亲,在官妓营里,不堪受辱,三年前就上吊自尽了。”
“她的族中姐妹,有的病死,有的被打死,如今,还活着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我每说一句,萧彻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你这个毒妇!”
他指着我,目眦欲裂,“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
我笑了,笑得无比冰冷,“当年,你杀我林家一百三十七口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们是无辜的?”
“我那白发苍苍的祖母,我那刚正不阿的父亲,我那些手无寸铁的族人,他们,难道就不无辜吗?!”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多年的,刻骨的恨意。
“萧彻!你我之间,早就血海深仇!你以为,我只报复你一人,就够了吗?”
“我要你,和你所在乎的一切,都付出代价!”
“我要你的苏家,断子绝孙!永世不得翻身!”
“啊——!!!”
萧彻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疯狂地撞向房门。
“砰!砰!砰!”
那扇本就破败的木门,被他撞得摇摇欲坠。
“林殊薇!我要杀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看着他疯狂的样子,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等他彻底崩溃的这一天。
“做鬼?”
我轻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怜悯,“萧彻,你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这个肮脏的地方。
身后,依旧传来他疯狂的撞门声,和绝望的咒骂声。
走出冷宫的大门,我让侍卫,重新锁上了那把大锁。
“传本宫懿旨,”我对着陈平,冷冷地吩咐,“从今日起,断绝冷宫之内,一切饮食。”
陈平的身体,微微一震,但还是立刻躬身领命:“是,太后。”
我抬起头,看向天上的那轮明月。
清冷,皎洁。
今夜过后,这世上,再无萧彻。
我与他的恩怨,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