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雾锁暗河清晨五点,暗河镇还在沉睡。河面上浮着一层灰白色的雾,
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棉布,缓缓***。沈砚站在档案馆的窗前,手里握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窗外,暗河如一条沉睡的巨蛇,蜿蜒穿过小镇,
把南北割裂成两个世界——一边是新建的安置房,一边是即将拆除的老街。他退休已经三年,
却还是习惯早起。如今在档案馆做临时工,整理那些无人问津的旧案卷宗。
今天轮到1998年的刑事档案。纸张泛黄,字迹模糊,许多案件早已结案,
或因证据不足而归档封存。他翻开一卷,编号980719——“少女失踪案”。
案件记录只有三页,第二页被烧去大半,只剩边缘焦黑的痕迹。他手指轻轻抚过那烧痕,
忽然停住。在残页的角落,夹着一张照片。照片很小,约莫三寸,边缘卷曲。画面里,
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河边,背对着镜头,长发被风吹起。她面前,是浑浊的河水,身后,
是模糊的树影。沈砚的呼吸慢了下来。他认得那条河,
也认得那棵树——那是暗河上游的旧渡口,十年前他常去的地方。
而那个背影……他不敢确定,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进心脏。他掏出随身的放大镜,
仔细查看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蓝墨水字迹:“她没走,她只是沉入水中。”字迹陌生,
却笔力沉稳。他翻来覆去地看,
右下角有个极小的印记——像是某个冲洗店的钢印:“光影照相馆·1998.7.18”。
七月十八日,失踪案发生前两天。沈砚合上案卷,缓缓闭眼。
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又回来了——警笛声、呼喊声、河水翻涌的声音。他站在河岸,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水面,却始终照不进最深的黑暗。“沈老师?”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新来的实习生小周,手里抱着一摞新送来的旧报纸。“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沈砚睁开眼,把照片放回卷宗,轻轻合上。“没事。”他声音沙哑,
“只是……这河雾太大了,看不清路。”小周笑了笑:“每年这时候都这样,等太阳出来,
雾就散了。”沈砚望向窗外。雾依旧浓重,但天边已透出一丝微光。他知道,有些雾,
不是太阳就能驱散的。2归途迷影有些记忆,一旦浮出水面,就不会再沉下去。
林晚的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四个小时,终于在傍晚时分驶入暗河镇。天色灰蒙,云层低垂,
像一块湿透的毯子压在山脊上。镇口那块斑驳的石碑上,“暗河镇”三个字已被青苔侵蚀,
只依稀可辨。她停下车,摇下车窗,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河水的腥味扑面而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童年遗失的片段重新吸入肺腑。十年了。
她最后一次离开这里,是十六岁那年,被心理医生带走,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
她记得的最后画面,是河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下有一双红色的小布鞋,鞋尖朝天,
像在等待主人归来。可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她把车停在老街尽头的“河畔旅馆”门前。
旅馆是栋两层木楼,漆色剥落,檐角挂着蛛网。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叼着烟,
眯眼打量她:“住店?身份证。”“林晚。”她递上证件,声音平静。老板娘扫了一眼,
忽然怔住:“林……晚?你是老林家的闺女?”林晚点头。“天呐,你都长这么大了。
”老板娘掐灭烟,语气突然软了下来,“你妈走前还念叨你呢,说你总有一天会回来。
”林晚没说话。她母亲在她十八岁那年病逝,她甚至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她只记得,
母亲总在雨天望着河的方向,一坐就是整夜。她拎着行李上楼,房间在二楼尽头,
窗正对着暗河。推开窗,河风扑面,带着凉意。她打开行李箱,取出一个旧铁盒,
里面装着几页泛黄的日记、一张童年照片,和一支锈迹斑斑的银色发卡。照片上,
两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并肩站着,笑得灿烂。一个是她,另一个,
是她从未承认过的“妹妹”——林晓。可林晓在七岁那年,失踪了。官方记录说,
她掉进了暗河,被洪水冲走。可林晚总觉得,
那天她看见了什么——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孩走进河里,水没过膝盖,女孩没有挣扎。
但她不敢确定。记忆像被水泡过的纸,模糊、破碎。她合上铁盒,走到镜子前。
镜中的女人眼神疲惫,眉心有道浅浅的竖纹。她轻轻抚摸那道纹路,
仿佛那是命运刻下的印记。“我回来了。”她对自己说。夜深了。镇上灯火稀疏,
只有河对岸的渡口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她忽然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低沉的说话声。
“老样子,三碗素面。”是男人的声音,沉稳,略带沙哑。她悄悄拉开窗帘一角,
看见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坐在旅馆小厅里,背对着她。他面前摆着一碗面,却没动筷,
只是盯着窗外的河。是沈砚。她不知道为什么认得他。
也许是因为那年新闻里播过他的照片——“因重大失误被停职的刑警”。也许是因为,
他身上有种和她一样的气息——那种被过去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气息。她犹豫片刻,拿起铁盒,
走下楼。“沈警官?”她轻声开口。男人回头,眼神警惕。“我不再是警官了。
”他声音平静,“现在是档案管理员。”“我是林晚。”她在他对面坐下,
“我……回来找一些东西。”沈砚看着她,忽然皱眉:“你姓林?老林家的?”“嗯。
”他沉默片刻,忽然说:“**妹的事,我很抱歉。”林晚心头一震:“你……知道我妹妹?
”“当年案子是我经手的。”他低头搅了搅面汤,“但没破。”空气凝固了一瞬。
“你为什么现在回来?”他问。“因为我开始做梦。”她声音轻得像风,“梦里有水声,
有哭声,还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孩走进河里。”沈砚的手顿住了。他缓缓抬头,
盯着她:“你梦见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林晚摇头:“看不清。
但我总觉得……他不是坏人。”沈砚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也许他不是。但有时候,
好人也会做错事。”窗外,河风骤起,吹得灯笼晃荡,光影摇曳。远处,渡口的灯忽然灭了。
3铁盒之谜仿佛有什么,在黑暗中悄然苏醒。清晨的档案馆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砚像往常一样,
六点半准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他习惯在所有人到来之前,
独自整理一天要处理的案卷。可今天,他刚把《1998年刑事档案》取出,
便发现桌角多了一本陌生的笔记本——深蓝色封皮,边缘磨损,
上面用钢笔写着三个字:“林晚”。他眉头微蹙,正要翻开,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你比我来得还早。”林晚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热茶,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我猜你会在这里。”沈砚合上笔记本,语气平静:“你不该动我的案卷。”“我没有动。
”她将一杯茶轻轻放在他面前,“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放在这里。”她指了指那本笔记,
“昨晚回去后,我整理了母亲留下的日记,还有我这些年做的梦。也许,
能帮你理解那起案子。”沈砚盯着她,眼神复杂。他本该拒绝,可那双眼睛里没有试探,
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真诚。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1998年7月17日,晚。
晓晓说她看见有人在河边埋东西。她说,是个铁盒子。她想去挖,我没让。她说:‘姐,
你怕吗?’我说:‘怕,但我们得知道。’”沈砚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指尖微微发颤。
“**妹……林晓,”他声音低沉,“她失踪前,真的说过这话?”“是。”林晚坐下,
目光落在案卷上那张被烧毁的照片,“我以前不信,可最近,我总梦见那个铁盒子。
就在老槐树下,离河不到十米。”沈砚沉默片刻,
起身从档案柜最底层取出一卷标着“现场勘查图”的图纸。他铺开,
指尖在图上某一点停下——正是老槐树的位置。旁边,用红笔圈出一个半径两米的范围,
备注写着:“异常土壤翻动痕迹,未进一步勘探。”“当年我们以为那是动物挖的洞。
”他喃喃道,“现在看……也许不是。”林晚靠近了些,
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当年……真的以为我妹妹是落水身亡?”沈砚抬头看她,
目光如刀:“我不确定。但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河床搜了三遍,只找到一只鞋。
家属坚持是意外,结案报告就这么写了。”“可我知道,”林晚声音忽然坚定,
“我妹妹不是那种会独自去河边的孩子。她怕水。她从来都怕。”沈砚盯着她,
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有证据?”“有。
”她从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是医院的旧病历复印件。上面写着:“患者:林晓,
年龄:7岁。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主诉:目击暴力事件,具体描述不清。
小说《暗河下》 暗河下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